第十六章 :

叶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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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来了,夏花被安置在恪靖的床上,她还处在昏迷当中。太医坐在床头,隔着一块布搭在夏花的手腕上,花白的眉毛纠结在一块儿。

    云昭训站在一边,细细观察着恪靖脸上的表情,然而好一会儿过去了,除了冰冷还是冰冷,就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冰,怎么冷怎么来。

    太医起身,云昭训这才把目光转到年迈的太医身上。对于进来时她所见的那幕,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回娘娘的话,夏姑娘只是受惊过度昏迷,并无大碍。”太医卑躬屈膝地报告最后的结果。

    恪靖点点头,“嗯,知道了,一会儿让秋棠打赏给你。”

    太医站了会儿,思忖了些时间才决定开口,“不过有一件事,不知老奴当讲不当讲。”得到恪靖的允准,他再次叩了叩首,说,“夏姑娘已怀有半个月的身孕,虽然胎儿的脉相微弱,但老奴可以确定那是个健康的孩子,孕妇前三个月忌受惊,不然对胎儿的生长不好。”

    什么?!怀孕?!春苑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夏花,脸上的表情可丰富着了。她是又气又替夏花感到不耻,夏花只比她年长一岁,皇宫对于丫鬟的规定是到了年龄,会让她带着做工所得的俸禄出宫,接下去的人生由她自己规划。当然也有为了主子不愿离开的丫鬟,而最后的姻缘自然是由主子安排。

    夏花一没到出宫的年龄,二太子妃也没替她找过好人家,她却突然怀了孕,不用多想就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只是觉得夏花讨厌而已,平日发个骚也顶多在夏花背后啐她一口,想不到这人竟然除了让她有讨厌的情绪还能有厌恶感。

    这人到底是有多不要脸才会做出这种苟合之事?幸亏被太医查出来,不然连太子妃都会被蒙在鼓里。

    “哦?”恪靖看向还昏迷的夏花,嘴角微翘。似乎对于这种事,她并没有怎么个意外。

    “或者老奴可以配几副药,煎好后给夏姑娘喝。”太医不愧是宫中的老人,懂得察言观色,所以恪靖一个语调上扬的“哦”字,他就顺着杆子上去了。

    “本宫有说要打掉孩子吗?”

    老太医愣住了,细细回想方才的场景,发现她确实没有说要打掉孩子的意思。难道不是打掉孩子吗?宫廷出了这种丑事,还要留着?

    恪靖转向满脸愕然的太医,双手背到身后,“孩子是无辜的,为何要打掉?即使孩子他娘有罪,这个罪也该由大人来承担,与孩子,何干?太医,医者父母心哪。”

    “这……”太医迷糊了,直觉告诉他太子妃的话有理,可有理归有理,他长年行走在宫廷间,后宫所发生的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由最开始的心惊到渐渐接受直到现在的麻木,以后每一次的场景,他都能面不改色、稳如泰山地执行所接到的命令,甚至隐隐觉得不把孩子打掉才是奇怪的。

    难道,是他错了么?他都错了那么久了么?

    恪靖做了个挥手的姿势,说:“你下去吧,记得给本宫配一些安胎药来,不要次的,要最好的。”

    太医迟疑着,最后还是应答了退身出去。出到宫外,他对着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看了良久,沉重叹了口气离开。

    原以为他已经摸清了后宫的规矩,想不到今天这一遭还是让他惊觉他没有摸清。

    后宫是非多,世人皆叹荣华富贵都在深宫大院,所以就算是挤破了脑袋也要挤进来,殊不知这些荣华富贵的背后是惨痛的乃至赔了生命的代价。

    不过今日太子妃的那番话倒是提醒了他:医者父母心。

    那都是被他遗忘的豪言壮志了。因为在良心和生存面前,他选择了后者,在夹缝中生存了下来。

    也许,该找个时间告老回家,然后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救人,这样的话,即便是死了……也能安生点,对得起那被淹没的良心一点。

    “姐姐打算接下去怎么办?”在太医走后没多久,云昭训对着恪靖的背影问。

    恪靖略一思考,转过身看着云昭训,“妹妹觉得,姐姐应该怎么做才好?”

    云昭训愣神,呆呆望着恪靖那张似笑非笑的容颜,心底的那股陌生感油然而生。

    这人,还是原来的元氏吗?还是那个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大张旗鼓唯恐别人不知的人么?为何她觉得她自己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人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见到恪靖脸上有类似于慌乱或者暴怒的神色出现过,平静得就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她不相信在那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也是颗平静的心,所以试探性地问了下,谁知对方却把问题抛给了自己。

    “至少要查清……孩子的父亲是谁。”迟疑着回答问题,云昭训小心翼翼等待着恪靖接下来的话。

    然而,房间陷入到沉默的气氛中。云昭训偷偷瞧着恪靖,以为她没听清楚自己的回答,正欲复述一遍,便听得她出乎意料的回复。

    “那么这件事,就拜托妹妹好好查查了。”

    惊讶抬起头,云昭训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直到瞧见她那张带着淡淡笑意又不容置疑的脸,云昭训才知道对方说的不是戏言,是认真的。

    “为、为什么?”她听到自己游移的声音,却还是坚定问了回来。后宫的这种事,不该是正主来管的吗?为何要她来插手?

    恪靖上前一步,搭着云昭训的肩,“本宫相信你的能力,以妹妹这种天资聪颖的性格,应该不是件难事,而且姐姐身子尚在修养当中,也急需一个人来帮帮我,分担些事情,而你就是最佳人选。”

    如果说,以前她对元氏的转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那么现在,她可以说,她是真确定,在经过那场大病后,元氏变了。

    问题是一场病就能让人性情大变吗?这种事,她是前所未闻过的。还是说,以前的元氏,只是装作胸无大志的泼妇,暗中观察她们每一个人?倘若真是这样……云昭训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周身被一股寒意包围。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们这群人中,心机最深的,就是她了。

    “妹妹,你的身体怎么在发抖?不舒服吗?”掌心下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恪靖更加靠近了些,关切道,“要不要让太医来瞧瞧?”

    “不,不用了,”云昭训摇头,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说,“估计是昨夜没睡好吧。”

    “姐姐所交代的事,妹妹一定尽心去做,替姐姐排忧解难,也望姐姐能早日康复。”

    恪靖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本宫就宽慰了,以前本宫为难你的地方,可别往心里去,大家同是服侍太子的人,就该和和气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才能助太子毫无后顾之忧登上帝位,你说是吗?”

    “姐姐教训的是,那妹妹先告退了。”

    等云昭训带着她的侍女离开之后,秋棠识时务地把门给关上。

    “娘娘喝杯茶吧。”春苑换上新鲜泡好的茶水,递到恪靖面前。她望了眼夏花,忿忿道,“娘娘,您本应该打发她离开去到外面自生自灭,您对她那么好她还背着您做出这种不耻的事来,最后还留着她,奴婢实在不懂。”她向来是心直口快的人,就在刚才,她的念头中闪过把夏花关进柴房的想法,只是想到太子妃对太医说的那番话,她就把这念头打消了。

    生气归生气,但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她的主子,只不过……太子妃是不是做得太好了?

    不但给夏花配最好的安胎药,而且还让她睡自己的床。夏花是下人哎,哪有下人睡主子的床的?这可是她进宫以来头一次见到这种事,若是被其他的妃嫔娘娘知道,怎么看太子妃娘娘?

    何况以夏花的人品,根本没必要对她这么好嘛!

    恪靖微抿了口茶,勾着嘴角说:“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你自然会知道本宫为什么这么做了,等着看吧,云昭训不会令本宫失望的。”

    “娘娘,这水晶糕怎么处理?”秋棠站到恪靖身边问。就在刚刚恪靖讲完时,她分明瞥见夏花那抖动的脸颊。

    “放着好了,这丫头那么爱吃,以后让厨子多做点,这样肚子里的胎儿也能尝尝鲜,不是吗?”恪靖才说完,一声凄惨的啼哭从床上传来。

    夏花睁开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然扑到恪靖脚前抱着她的大腿开始痛哭,“娘娘不要啊,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偷懒的!娘娘,求您开恩,绕了奴婢这一回吧。”

    恪靖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也不看夏花,“那么告诉本宫,你肚子里所怀的,是谁的种?”

    仰头注视着一脸漠然的女子,夏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外面夕阳西下,薄薄的雾霭从地上升起,天的另一方,一团黑乎乎的云朵正朝着这边慢慢过来。云昭训站在自己屋子的窗边,对着那团黑云看得出神。

    从凤栖苑回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夏花这件事,她先让自己的贴身婢女明珠去打听了,明珠在东宫一向视野广,她信任她的能力。

    不过……隐藏在宽袖下的素手悄悄圈起了拳头。

    元妃在得知夏花怀孕非但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震怒,还让太医开最好的安胎药。试问这种好事会发生在暗潮涌动的后宫吗?一个下人的性命值多少钱?而且她记得夏花是王良媛的侍女,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在凤栖苑做事,王良媛一向针对元妃,那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的事,只要是有点心的人,会不提防对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吗?

    元妃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而且她今天的举止,完全就是她能预料到这种事的发生,一点都没有慌乱和气愤。

    能够预料还让这事发展下去的话,除非是……

    云昭训的脸色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可怖,让推门进来的丫头都吓了一跳。

    “娘、娘娘……要下雨了,奴婢给您关上窗户吧。”

    “彩月,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彩月关上窗户后福了福身,回答:“嗯,回来了,正在成姬娘娘那儿用膳呢。”

    “你下去吧,待会儿见到明月,让她直接来这里找我。”

    彩月应了声是,低着头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