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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琳没有说话，小口小口的轻呷着杯里的茶，看来人生真的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都在困惑中挣扎着摸索前进的道路，当她纠结于自己的理想和现实脱轨，继而迷茫于自己职业选择的时候，原来像周山这样很多事情都看得清楚的人也一样在纠结。
“怎么想起来的？”
“我大学里面有个铁哥们黄涛，跟我一起去德国读研究生的，不过我没出息，读完就回国了，他是前几年读完博士再回来的。结果没想到工作特别难找，终于找到了一家德资企业，谈薪水的时候，人家说500，他就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500块怎么活啊，上海的失业保险都有600呢，这家公司到底能不能去啊？他小心翼翼的问对方，这500是欧元还是人民币啊，对方说当然是欧元，他大喜过望，当场就缠着人家要签合同，干到今年涨到了850块，还好他也是家里给买的车房，否则怎么能养活得起老婆孩子。”
周山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摇了摇头，“今天五一回家，我见了一个高中同学范增，在我们那当公务员的，他现在科技园区上班，就搞扶植中小科技企业的。他说市里要搞产业转型，政府对符合条件的高科技企业都有补贴，条件很优厚。他们给盖了楼，请了一些高校，比如南开大学，浙江理工大学在那里办研究院，还引了几家制药公司去他们园区投资。我的心思就活泛了，黄涛是搞软件设计开发的，我们银行现在用的很多风险管理软件，无论是algo系统、资本充足率评估系统还是压力测试系统，都是外资公司设计维护的。我跟黄涛商量了一下，其实从技术层面看，这些我们都可以做，我们的报价却只有外资公司的1/10。”
“银行的管理系统，对数据的安全性要求很高，对供应商的挑选也很严格，大银行怎么可能不用外资知名公司的系统转而信任你们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其中的困难你想过没有？”悦琳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的看着周山。
“这些我都想过，其实我本来的目标客户也不是大银行，而是一些二、三线城市的商业银行。这些银行在风险管理方面刚起步，按照银监会的要求，到2013年底，五大行才要求达标新资本协议，更何况这些小的城市商业银行了，我觉得他们要走的路还长，这也是我们的市场所在。黄涛现在所任职的公司，就是专业做银行风险管理系统的，技术方面有他把关，销售我来跑，我经常和各大兄弟银行的人一起去银监会开会，还是认识了不少朋友的，至于风险，”他笑的很奸邪，“我们前期投资一些，等着骗些政府的钱，万一形势不好就赶快撤退，把政府的钱分了跑路呗。”
“呵，从来都只有我们交税给政府，每年的个人所得税交的我心疼死了，现在居然能骗点政府的钱，真是不错，”悦琳也有些兴奋了，“怎么，你那个法西斯的老爷子支持你的想法了？”
“他也谈不上法西斯吧，毕竟父母都是为了子女好。他只是不想我走他的老路而已，按他的说法那时候是家里穷，吃不饱肚子逼上梁山的，不知道我放在现在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折腾。”
周山苦笑了一下，“早期的商业环境真的很差，他们所碰到的困难，包括地方官员的敲诈勒索、生意场上的欺诈、员工的吃里爬外，简直难以想象。所以生意人脸色灰暗的多，不是肥头大耳，就是骨瘦如柴，老爷子告诉我，他当年去山东收帐，人家说喝一杯给一万，平时不喝酒的他愣是喝的胃穿孔。他的很多朋友，健康基本都有问题，真的是以短命换来的成功。”
悦琳盯着杯子里碧绿的茶水，默不做声。这种环境下锻炼出来的商人，和AD公司指点江山的老板，以及那些所谓的欧美商业精英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在那个刚刚告别单调僵化的体制，万物野蛮生长、资本横行的年代，硬生生地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进行着原始积累，和人拼尽全力玩权谋，拉关系，逞凶斗狠，酒色过度，无所不为。他们的故事，在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大地那五光十色的调色板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并为后辈所称道和效仿。只见人前风光，谁见人后吞泪，其中的艰辛几人知晓，他们甚至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从商，仅仅希望他进入体制内，做一名普通的员工，安稳度日，平安终老。
她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武侠故事，绝顶高手隐归故里，在村口看见一个少女在送她的情郎，少年意气风发，发誓要仗剑天下，闯荡江湖，功成名就后迎娶少女。高手的爱人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少年江湖凶险，其实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和爱人相守，他已经有了幸福，不必舍近求远。”高手拈花微笑，“有什么用呢？我当年还不是和这个少年一样。”
“他现在基本上算是不支持不反对吧，反正我也没让行里人知道，也没辞职。我不打算找他要钱，自己存了点钱，再和黄涛凑凑，把公司搭起来再说，政府那边应该能支持一点。我想等政府的资金到位，拉到了第一单生意再辞职出去干，如果以后规模做大了再把我爸那个纺织厂接手过来生产软件。”周山信心满满的说。
“你还真行，说干就干起来了。”
“是啊，理想这东西，它不像钱，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它一直都在”周山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想公司就注册成咨询服务公司，这样符合第三产业的要求，也算是政府重点扶持产业。除了卖系统，还提供配套的咨询解决方案和文档开发管理，这块你来做，怎么样？”
“我？”悦琳吓了一跳，自己创业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总觉得没有熟悉的行业，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如今有个机会摆在面前，却让她有些措手不急，“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为什么不找你？我之所以下决心创业，有一部分原因还是你勾的，现在怎么能放过你呢？”周山哈哈一笑，他突然把身子往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认真的看着悦琳说，“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已经认真考虑过风险了。我在二、三线城市商业银行有一些朋友，应该能有一两家会买我的系统，第一单生意做成之后就好办多了。我们是需要投一些钱，但是有政府补助的钱做保障，至少不会亏本，我觉得这是个十拿九稳的生意。”
悦琳定了定神，“你需要我做咨询方案和文档开发是吗？我的方案值多少钱你是知道的，今天做演示的那个方案就是小一百万，你打算给我多少股份？”
“那要看你打算拿多少钱买股份了”周山笑咪咪的说，他重新舒展了身体，斜靠在沙发垫上，“范增建议我们注册资金为1000万，这样规模大一点比较好申请政府补助，我没那么多钱，就打算注册资金为800万，首期出一半，400万，我们一股8万块，你打算买多少？”
“一股8万，买一个皮包公司的股份，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悦琳心里嘀咕着，她抱紧双臂，坐直了身体，淡淡的说，“我一股也不想买，我就出人力，你看值多少股？”
周山皱了皱眉头，“把皮球又踢给我了，你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咨询公司的人我也打过不少交道了，找你一是你看重你的能力，二是你有想法，三是你人品不错，挺正直的，也不贪小便宜，吃了我一顿饭还心心念念的要回请我。既然是合作伙伴，必须得坦诚相待。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三个人出50万，剩下的钱找我爸借来放1一个月，验资之后就还给他。我占51％的股份，黄涛29％，剩下20％是你的，要你出钱不是因为缺这个钱，而是你出了钱才能彻底把公司当自己的生意，才会对它上心。”
悦琳心算了一下，10万块，自己拿的出，就还想讨价还价，“三个人的公司，凭什么我占最少，不行，我至少要占到25％，我要写方案，还要负责方案的落地实施，等公司有业务之后，即使不配合着卖系统，我这块也可以拿出来单独卖的。”
“你就是个干活的，卖什么卖？”周山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说“你和黄涛互相都不认识，也不认识范增，都是通过我联系在一起的。将来无论是跑市场，还是搞政府关系，都是我的事，整个公司都要我一手操持的，所以我占控股权是应当的，给你20％也不算少。这不是菜市场，可以了啊，以后干的好，或者引进了新的投资者，再给你调整一下股份。”
悦琳对他撇了撇嘴，谁让主意是人家出的，钱也是人家拿大头呢。想到自己也能有一家公司的股份，以后就可以给自己干活了，顿时兴奋了起来。至于这件事情的风险，她并没有多想，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周山有着天然的信任，觉得他不会骗自己，自己又有什么好被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