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以皇后之名

江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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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失踪已经三天了,江画起先还时常去赤王府和军营看看,后來,便不去了,一直坐在家里的花厅上,除了药汤,滴水未进。

    赤王府的老管家过來梨王府说,“老奴一直觉得王爷福大,那可是从战场上活下來的人啊,怎么会轻易出事。殿下您别赌气,沒准赶明儿王爷就能回來呢,”

    她含笑点点头,但送走了老管家之后,眼中的神采还是一而再的黯淡了下去。

    外头的星已经开始落下去了,原本漆黑的夜色渐渐开始泛着清晨独有的光亮,虽然沒有阳光,但看的很清楚。一天,又过去了。

    江画忽然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冰冷尖锐,冷冷的将衣袖一甩,桌上的茶碗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一地,摔得支离破碎。她不再等了,未央若出事,她要整个皇城给他陪葬,“來人。去把玉无瑕给我叫來,立刻。马上。”

    不过片刻,大皇朝的丞相大人就出现在了梨王府的门前,锦衣玉带,翩翩衣袂随风飘动,连一头长发都中规中矩的束了起來。玉无瑕踏进前院,朗声便喝,“圣旨到,梨王接旨。”

    等來的不是心腹玉无瑕,而是流氏皇朝的丞相。江画忽然很想笑,虽然他从玉无瑕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可以成为酸楚的表情,但是还是嘲讽了一番,也不下跪,只抱着胳膊靠在门口,且听他能说出什么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梨长女江画品貌贤良,淑正姝德,孝庄雅安,风采卓然,有母仪天下之鸿景,今立梨江画为淑正姝德皇后,号江山,即日搬往恣意宫……钦此。”玉无瑕将圣旨卷成一卷,递到江画面前,半句话说的艰难生涩,“梨王殿下,接旨吧。”

    “咯咯……”她突然不可抑制的笑了起來,凝霜扇敞开遮着嘴唇,看不见她下半张脸的表情,可那一双眼却是幽黑深邃,不含半点笑意,“若我不接呢,你又待如何,”

    “殿下接或不接,于无暇而言,不过是当不当这个丞相的区别罢了,无暇本就一介布衣,打哪儿來回哪儿去,有何分别,只是……”玉无瑕低下头,抚摸着圣旨的手指修长白皙,只是这样一双形状优美的手却不停的颤抖,一如他那刻意压制着情绪的语气,“只是赤王爷,殿下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震惊的抬起头,江画一把就捏住了他的下巴,眉宇间风流不在,戾气横流,“你说什么,。”

    “赤王爷结党营私,罔顾律法,同军中士兵勾结欺上媚下,昨日进宫刺杀贵妃娘娘,圣上受伤,下令捕了赤王爷并封锁一干消息。若是殿下当真还关心王爷的死活,便不要……不要再忤逆圣上。”

    “梨王府周遭早就被圣上下了监视令,所有与赤王爷有关的消息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了,殿下也不会知道。”

    “圣上还颁下密旨,若殿下能顺利接下圣旨,王爷便决计不会有生命危险。”

    就说这两日府前街热闹的实在不正常,她派出去的人近百,至今回來的不过区区十几人,带回的消息也是平淡无奇,想必早已是被人收买了,而那些沒有回來的,恐怕已是……

    玉无瑕走之后,梨王府门前的两条街似乎也安静下來了,过往的人不那么多,想必眼线都已经撤走了吧。

    江画躺在榻上,手里攥着酒杯接连不断的往肚子里灌,桌上早已经空了四五个酒壶,横七竖八的歪倒着,还有一个倒在桌沿上沒了盖子,里头剩下的酒液顺着桌布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洇湿了大片的刺绣软垫。

    外面的日头将落未落,红惨惨的霞光透过窗棂照着屋里的摆设,竟是像极了一片笼罩在血雾里的修罗场景。尤其是映着榻上人前襟上半干未干、新旧交叠的血迹。

    软榻跟前跪了两排小宫女,一人手上捧着个盘子,里头隔着的无非是些嫁衣凤冠首饰零碎之类的,闪亮亮的一片,直晃的人眼疼。

    这些人已经跪了半天,打用了午膳就一直跪着央自己更衣,还都是些十來岁的孩子,再跪下去,只怕膝盖就要废了。

    “殿下,外头凤辇还在等着,您还不更衣么,”

    “是么,”江画眯着眼往外看,无奈只瞧得见一片金灿灿的霞光,门外的景象是半点也望不见,一说话,嘴角便又有血丝往外涌,不过她用酒杯一挡,就全落进了被子里,和了血的酒并不好喝,又腻又腥还带着股子铁锈的味儿。

    “等到入睡时分,见了圣上便也不用多话,直接上床多好,连互相绕弯子的功夫都省了,岂不方便。”

    宫女咬咬牙,低头继续跪着。

    今儿是个好日子,长安城灯火通明的,除了皇宫上方为了迎接新皇后放出的烟花,几条有名的花街也燃了鞭炮,其中最响亮的声音在东边,凌音局的方向。想必今夜凌音局又是在迎接哪位高官衔的大人去玩耍了罢,江画想着,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來的,小宫女们已经不见了,凤冠霞帔整齐的放在桌子上,在宫灯的光晕下泛着波光粼粼的七彩光芒。千斐站在她身旁,眼眶湿润。

    梨王殿下武功绝世,她想走,谁能拦得住,可若是走了,或许……就永远见不到未央了。她欠了他良多,下辈子已是还不清,再躲避下去,这份子情债怕是能拖个三生三世了。

    “殿下,宫里來催了第三遍了,要更衣么,”

    天子急召有三,召见三次未到者,以大逆不道论处。

    “好。”

    只简单的换了身大红喜服,发髻沒绾金钗沒簪,脸上甚至连胭脂都未抹分毫就直接盖上了喜帕。末了,即便是透过朦胧的红纱,仍能清晰的看见里头人嘴角上分分明明的嘲讽笑意。

    这场婚事仓促,也甚是荒唐。

    即便是到了半夜,城门口依旧是百官相迎的状态,一身明黄的天子站在城楼上,胸前袖口的蟠龙纹栩栩如生,眉目温润笑意温柔。

    他下來牵了江画的手,把她从凤辇上抱了下來。躺在他怀里,江画恍然发现,流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流容了,力气变大了很多,可以轻而易举的抱起她,而从前,他太纤弱,从來都是她搂着他的。

    往事回首,却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儿,那些美好的过往皆虚幻的不真实。

    城楼上,皎洁妖异的月光投在那一袭大红嫁衣上,飘带翻飞,猩红刺目。江画忽然就想起一句话,流容在梦里自杀的时候说过的,“郡主,容儿将这条命赔给你了,你接着啊”那画面上,流容就是站在城墙的这个位置上的。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下头喝彩声此起彼伏,上头,她站在城墙的边缘,几乎就要掉下去。身后流容一把就拉住了她,她惊诧的回头,他却笑的眉目尽是温柔,“我们回去吧。”

    省了大宴群臣和与民同欢,流容直接领着江画去了专为一国之母居住的凰凤宫。处处雕刻着灿金凤凰的床帏畔,流容挑了她的盖头,见到那比平日更素净的一张脸,先是一愣,随即温柔的笑开了,“这阵子忙,等过两天便补你一个热闹的婚礼,好么,”

    说罢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起了一个小匣子,“说好的,殿下可还记得,”

    白玉的匣子,上头雕着繁复的金色梨花纹络,细白的软绸上搁着两枚银亮的圆环,手指的粗细,在光下泛着雪色,波光璀璨流转。

    流容轻轻的取下了她无名指上的指环,然后从盒子里拿了一枚套在中指上。银白的指环,雪白的指,指尖透着莹润的光晕,皎洁宛若透明。

    “够了么,”低沉的声音从嘴唇里吐出來,江画抬头,望着流容的眼里早已不见了昔日的半分情谊,冷的透骨。她面目表情的取下方才套上的指环,又重复了一遍,“这戏,你做够了沒有,”

    “不是做戏。”流容抓住她的手,脸色苍白。

    “未央呢,”

    “你不信我,”

    “从前信,现在不信了。别让我再问一遍,未央可还好,”

    “你残害的那些忠臣,我都知道了,甚至还有名单。”

    “罢了,圣上高义不肯说,臣自己去找便是。”一把扯了身上的喜服,雪白的衣袂刹时翻飞了开來,原來,她在嫁衣的地下,是穿了另一身衣裳的。她从一开始,就沒打算当这个皇后。

    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流容慌忙的站起來,却踩到了衣摆险些摔倒,踉跄着往前,死死抓住江画的衣袖,“如果、如果一切还沒发生,我还是落音山上的流容,你不曾封王,我们还能不能回到最初,。”

    江画顿了顿,随即灌上内力甩开了身后的人,“荒唐。”拂袖而去。

    流容说的不错,若一切能重來,她决计不会爱上未央,她会安安分分的呆在落音山上,守着那个单纯温柔的七皇子,就这么平安喜乐的活着。

    可叹一切怎么可能重來,流容这一问,委实荒唐。

    容儿,我对你的情谊要比未央深的多、惨烈的多,可是,这份爱,早在我为你抛弃良知丧尽天良,却惹來你猜疑设计的时候便不一样了。与未央不同,我们之间的不仅仅是爱情,更多的还是仇恨……杀來杀去的爱恨情仇,利欲熏心的权利阴谋,比起这样的情爱,我宁愿选择未央。

    他爱我,就如我曾经爱你。

    容儿,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