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烫手山芋?

月照流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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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以色事人者,安能长久?

    这样简单的道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当局者迷,世上纵然有女人在一开始清醒的牢记这个至理名言,可一旦坠入情感的漩涡,又有几个女人能自始至终保持头脑清醒理智。

    她,冯昕薇,侯府千金花样年华,本来可以嫁入豪门明媒正娶求得一生平顺。可一道丹卷被纳为太子侧妃,她内心坚守的底线在魅力多情的丈夫面前渐渐溃败。女人一旦陷入痴迷,情浓时,会为他细小的蹙眉而紧张揪心,会为他多偏爱了旁人半分而暗自困坐垂泪,会时不时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人前端庄高贵人后却会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一样哭哭笑笑不知可谓。年轻时候的爱慕,可以抛却矜持、清醒、自尊与家族,曾经真的只为单纯的讨他欢心而费尽心机。于是她忘了,她视为丈夫的男人,先是君而后才是夫,先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而后才是自己的夫主,说是娘娘,她其实和平常人家里后院的小妾没什么区别。作为男人,尤其是坐享三千佳丽玩弄人心权术的帝王,哪有什么真心付与情深。或许有某些瞬间,他也许真的动过情。可惜,那份动情太过短暂,也不够重,在大局与利益面前,帝王的情爱是要用筹码来衡量的。等到碰的头破血流,内心千疮百孔的时候,才能彻底醒悟。再回首,若旧事能再来一遍,她一定牢牢坚守自己的理智。

    匠人们为了剥离出色泽纯正、油光滑亮、干净完整的稀罕的雪狐皮,要先用木棍、铁棍敲击雪狐头部,或抓住尾部将整只雪狐举起来往地下重重摔的昏死过去,然后赶紧趁着还未断气剥掉皮毛。剥的时候要先拿刀从雪狐尾巴上划出一个开口,接着拿斧头斩下雪狐的脚,最后才将雪狐倒挂在铁勾上剥皮,早已经痛醒的雪狐不断哀嚎、挣扎,鲜血四溅,直到全身毛皮剥光,血肉模糊之后还有呼吸、心跳、眼睛不断眨动流泪,甚至还挣扎着抬起头来回看自己失去皮毛的*。小时候她头一次无意中听下人们说的时候,吓得心扑通扑通跳,晚上就做了噩梦,一连几天都病殃殃的没一点儿精气神儿。那个时候母亲还在世,查出因由后,重重地打了那些“敢在小姐跟前不干不净地嚼舌头”的奴仆们板子。

    可是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深深地印在了幼年的德妃的脑海之中。平日里偶尔被勾起来也只觉得匠人门心黑,雪狐真是可怜。如今事过境迁,心境不同,她反而看到了另一番光景:剥皮的雪狐明知必死无疑尚且惜命,要垂死挣扎。

    而自己呢,明明性命无虞地活着,却要内心不堪重负地一心求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如果自己死了,会有人留恋、怀念自己吗?这个世上,她已经没了母亲,没了兄长,也没了孩子,真正为她而悲痛不已的大概只有自己的胞弟和父亲了吧。

    冯家的突逢巨变,失子之痛与克子的流言,让冯德妃从患得患失,到一味地沉沦在往事之中不可自拔,心死如灰烬。可珞香的惨死,把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她换了回来。

    镜花水月一场空,曾经的想他所想、忧他所忧的一腔爱意,淬成了怨毒、不可告人的恨意,支撑着德妃残败的躯壳静静地、艰辛地活着。

    后来的几年,不是大的节日或宴席,冯德妃与景武帝再也没有在私底下见过面。景帝常常驾临麟趾宫去看望曹氏与二皇子,却对相邻的澜照宫过其门而不入,冯德妃失宠已成定局,澜照宫堪比冷宫。

    这样倒也正合心意,经历了那样的丑陋不堪,已经与撕破脸面无异了,真再让她去小意殷勤、曲意逢迎,装不下去的她是会恶心的疯掉的。不过,虽说送来的蜀锦是积年的老花色,首饰是老掉牙的样式,冬天的大毛衣裳都蛀了虫眼……可澜照宫的待遇六局倒也没敢在数目上肆意克扣,这可不是皇后或者曹氏的好心与贴心,顾念什么姐妹之情,只怕她们盼着她早日灰飞烟灭才是。

    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在这宫里面,向来以荣宠论英雄,失宠的高位妃子比不过新鲜得宠的小宫女有体面。德妃清楚,能让六局那帮子看人下菜碟子的人精们这样数年如一日面上留存她这个空有虚名的德妃娘娘在份例供给上的体面,必然是咱们这位“念旧”的圣上私底下有交代的。只不过自己失宠已久,他又不会事无巨细地暗中关注这些小事,于是下面的人揣度着圣心,执行的时候就打了折扣。

    他不敢来看自己,却私底下如此惺惺作态,说明他心中有愧。是的,不说冯家,也不说他后来有没有察觉曹氏对大皇子下的手,只论六皇子那件事和珞香的撞柱而死,他即使脸皮堪比城墙,也应该心存愧疚的。

    因为,她所到受的“克子”的污蔑与痛苦,就是他故意顺水推舟造成的,也意外搭上了珞香的命。后来,躲在一角舔舐伤口的自己,不再把心困守在后宫这一方天地,很多原来参不透的迷局早已勘破。

    呵呵,果真是旁观者清啊。

    原本大皇子去后邹氏产子之前,皇帝应该是愿意让自己做养母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让邹氏移出澜照宫,去别处待产。毕竟不管怎样说,自己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了,又刚刚失去了皇长子。皇长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吹个奶泡泡都能把他那新鲜出炉的年亲父亲惊喜的嘴角翘起来一上午。哎呀,扯远了不是?这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久远的要不是突然想起来,连德妃自己都以为自己忘记了,原来当年还有那样温情和睦的时候啊?

    可这在帝王心中有限的、少的可怜的情分,在六皇子出生后、恰逢皇权与帝都勋贵世家抱成一团的势力此长彼消的紧张对峙时刻,顿时消散无虞。勋贵里面,皇上明摆着是重用在外领兵打仗的襄国公,其余的是一视同仁的打压。皇上是拿自己作伐子,把本就摇摇欲坠安庆侯府踩到地上,杀鸡儆猴,给勋贵们看呢。看吧,朕愿意给的,你们好好接着,朕不想给的,多一分也不要肖想,再敢指手画脚、蹦蹦哒哒不安分,别怪朕无情。于是那些仍然硬骨头、不知进退好歹、不知死活的勋贵,被锦衣卫接二连三的查出各种污垢,什么官商勾结呀,买官卖官呀,强抢民女呀,孝期内包养外室啊,一连串儿的污秽全被抖露出来了。

    于是,那场持续几个月的大扫除中,帝都的勋贵世家十之*都挨过训斥罚过俸禄,十之五六被革去了实权,十之三四被夺爵,其中轻则罚没家产迁回原籍,重责抄家,投入大理寺,随后流放。对于当时帝都太平多年的勋贵们而言,那段风声鹤唳的日子,那就是一场浩劫,自此,他们手中摸得着的权利小了,胆子也被吓小了。

    而她,被利用的很彻底,然后没用的棋子就被扔在澜照宫里面搁置了。

    如今,皇上突然就好心把八皇子送给她了。这是什么套路?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天上真的砸下个龙蛋来?

    而且这龙蛋还非彼寻常,虽说刚落了水受了惊吓着了寒,可太医院早就回禀说八皇子原来的元气足,精细调养个三两年保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而且八皇子已经平平安安地养到了五岁上头,五岁正正好,不像奶娃子那样窗户开大了条缝儿都能去条命。那六皇子跟了吴修仪,就是两岁上头一场风寒没的,她心里也跟着难受,不知道是宫里面哪一位的手笔。哎,不管大人之间如何的恩恩怨怨牵扯不清,孩子总是无辜的。不久邹嫔也跟着去了,不地道的讲,当时她心里可是痛快了一下,遭报应了吧。

    五岁的孩子,也不像*岁的孩子那样心里存的事儿多,怎么养也养不熟。这一点上来说,徐皇后都没她运气好。当初没了嫡子的皇后收养四皇子的时候,四皇子都八岁了呢。

    就眼下看来,冯德妃真是否极泰来,运气好的不得了,收养八皇子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连带的冯家也跟着沾光,宫里面有个失子又无宠的娘娘有什么用,可宫里面有个被圣上顾念旧时情分的、膝下教养皇子的娘娘,事儿可就不一样了。不光是面子好看,里子更实惠,久远的未来能不能沾上储君之光先不提,单看八皇子的母族,也就是襄国公府的大腿,那可是老粗老粗的了,勋贵中他家要是认了第二就没有哪一家敢认第一了。别的勋贵是一日没落一日,襄国公府确是圣宠不断,水涨船高。攀上了襄国公府,破落户儿的安庆侯府眼看就又要起来了。

    可这龙蛋,冯德妃接的犹如烫手山芋,夜不能寐地思考皇帝又想在冯家身上捞什么便宜,他还真是占便宜占不够啊。

    不过,等脸色虚白的八皇子被高德顺亲自送进栖霞殿,拘谨地跪下,犹豫不安地叩拜请安,唤她“母妃”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做戏,她已经忍不住湿了眼睛。多少年了,终于又有孩子叫自己“母妃”了……

    以前长久躲在澜照宫养病不出门,可德妃也听好热闹的瑞香八卦地谈论过不少外面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八皇子往师傅的砚台里撒尿了,八皇子把小嫔妃养的黄鹂鸟的尾巴给拔秃了……

    可看着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孩子,以及眼中的担忧、慌乱与戒备,哪里还有原来横冲直撞的小霸王的张狂模样,冯德妃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宫里面,大人活的不容易,没有亲娘护着的孩子活的更不容易。宫里的孩子成熟的早,不是长熟的,是催熟的。

    这个孩子给死气沉沉的澜照宫上上下下带来了无数的改变,奴婢们脸上的笑容多起来了,也给她久已不见天日的心房撒进了阳光。这个突逢骤变一夕之间迅速长大的孩子,犹如受惊的小老鼠一般试摸着的讨好,让她这个做过母亲的人心疼不已,不自觉地放软声音,想让他知道这里是安全的,别怕。

    相处了一段时日后,这烫手山芋冯德妃已经是接的心甘情愿,她已经不再担心害怕,膝下多一个将来能争储位的皇子,又会给冯家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她都无怨无悔。一个失子,一个失母,如今两人有这样一段母子缘分携手走一程,那日子就要更加努力经营地过下去。不管在景武帝的棋盘上,她被摆放在什么位子,都无关紧要。事已至此,命中注定的既然躲不掉,那就勇敢地走下去。如果命运最终还是不济,那更要在灾难尘埃落定之前好好享受生命之中偷来的好时光才是。

    不管你怎样算计,可事在人为,我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