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夏虫语冰(二)

衣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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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不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一下子呆住不知道怎么办,辜鑫白戳戳他悄悄说道:

    “还不快道歉?”

    林不狱见说错了话,赶紧伸手抓住霍水解释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水回头瞪他一眼,手上一用力,林不狱的手就开始结冰,冻得他赶紧甩开霍水的手不停地哈着气取暖。

    “你是妖怪吗?还会结冰?”

    “是啊!我不仅长得丑,我还是妖怪,你满意了吧?这下可以让我走了吧。”霍水边哭边向他吼道。

    一天下来这个也说她丑,那个也说她丑,本来心情就不好受了,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排遣一下心情,偏偏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拉着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说,刚醒来就又被说丑。

    ——“希望上天能让我遇见一个只看得见我美丽,而看不见我伤痕的男子,哪怕迟一点,晚一点,也没关系。”

    林不狱看着霍水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感觉自己好像又做错事了,看了辜鑫白一眼。

    辜鑫白双手一摊表示不关我事。

    “好你个辜鑫白,平日里调戏那些女子哄得一愣一愣的,一叫你帮我哄女孩子你就装傻。”

    林不狱折下一支柳条就往辜鑫白身上抽,明明不疼,辜鑫白却跟受了多大的疼似的哇哇大叫。

    明明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两人还打打闹闹的像小时候一样,就像七年前那件事从未发生,就像两人之间的隔阂早已消除。

    “不狱,还不回家吗?”林夫人不知何时也出现在狗洞门口,由大郎扶着向不狱走来。

    不狱回头看见年迈的母亲步履蹒跚地朝她走来,飞快地跑过去跪在林夫人面前说道:

    “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叫我儿子回家。”

    “娘,是儿子不好,不听你话,惹你生气了。”

    “瞎说什么?儿子不就是养来气娘的吗,不然娘一天闲着也没事做。快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跪着。”

    “有娘真好。”林不狱拍拍裤腿起来,冲柳下的辜鑫白眨眨眼。

    辜鑫白笑笑,这小子,一个把戏用到烂,惹父母生气了从来就只有先下跪装可怜。他整整衣衫正准备去向林夫人问好,走到林夫人跟前了才想起一件事,立即又折了回去。

    “儿子,你看什么呢?走吧,回家。”

    林不狱看着柳树下的辜鑫白眼眶微红目不转睛地说道:

    “走吧。”

    辜鑫白冲他挥挥手笑着说道:“走吧。”

    “儿子,你这是往哪走?还要钻狗洞回去吗?”

    林不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狗洞被你发现了?”

    “你三岁开始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个时候只有老鼠洞那么大,你还说总有一天你要从这狗洞逃出去,你都忘了吗?”

    “嘿嘿。”

    林不狱走后,河边就只剩辜鑫白一人,他躺在柳树上,静静地晒着太阳,轻轻地哼着歌,悄悄地想着一个人。

    刚才他走到林夫人面前时,林夫人对他视而不见,他才想起:

    “哦,我居然忘了,我早已不是尘世之人。”

    准备作揖的手无处安放。

    虽是已死之身,却仍想着未死之人。

    想着那年芦苇深深,一人起舞动人,蒹葭两岸,夏虫细语窣窸。

    那翩翩起舞的佳人突然“啊!”的一声冲进辜鑫白的怀里委屈地说道:

    “有虫!”

    “不怕不怕……”辜鑫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那我说我要嫁人了,你怕不怕?”

    “不怕。”

    女子别过脸去,生气地说道:

    “原来你一点都不爱我!”

    “我不怕,因为你若嫁人,非我不可。”

    想到这里,辜鑫白苦笑一声,什么誓言,只不过是年少天真的谎言罢了。

    霍水一路颤抖着回到天涯坊,脑海里全是林不狱旁边的那个男子,全是那个男子站在林不狱旁边对她邪魅一笑的样子。

    她刚进坊内就急着找荭儿。

    “荭儿!”

    “荭儿!”

    “你们有谁看到荭儿了吗?”

    晚上正是天涯坊热闹的时候,根本没人有空搭理她。

    她跑进厨房发现荭儿正弓着背躲在角落偷吃东西。

    “荭儿……”

    霍水一个扑上去抱住荭儿就开始哭,默不作声地哭。

    荭儿以为是有谁来抓她了,吓得赶紧说道:

    “我没偷吃,我没偷吃。”

    转过身来才发现原来是浑身湿透泪流满面的霍水。

    “小姐姐,你怎么哭了?”

    过了一会儿,荭儿从厨房里端出熬好的姜汤递给霍水。

    霍水接过暖暖的姜汤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

    “所以说,你觉得那个白衣男子是鬼?”

    “嗯。”

    “你觉得自己能看见鬼所以很害怕?”

    “嗯。而且我从小……”

    说道这里霍水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天空,天空繁星点点,想来明天又会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你从小怎样?”

    霍水吸了吸鼻子说道:

    “你看,今晚夜色这么好,明天肯定是个大好的晴天,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驱散。”

    荭儿也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于是接着说道:

    “是啊,月色这么好,我们就好好欣赏欣赏吧。”

    两人背靠着背,望着彼此上方的月亮。

    ——而且我从小就能听见鱼儿说话,听懂鸟儿唱歌,与虫兽对语,知时节,识天气。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妖怪,而今天见到了那个白衣男鬼后,又开始害怕自己是一个鬼。

    那天烈火焚烧,皮肉似绽,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我怎么会活下来呢?

    算了,不想了,喝一口姜汤。

    月光下另有两人正在天涯坊的房顶上既看着月亮,又看着她俩。

    林不狱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想不到这酒居然这么苦。”

    辜鑫白笑笑,敲着酒坛说道:

    “看见没,专门为你酿的,七年了,苦柳酒苦,望君不苦。”

    “你怎么就知道我苦了,小爷我活得可自在了!”林不狱得意地看着辜鑫白。

    “嗯,是,你最逍遥自在,来来来再喝一杯。”辜鑫白只能由着林不狱的性子去了,因为他深知往往是活着的那个人最痛苦。

    “你今天来这里真的不是跟那个姑娘道歉的?”

    “我做错了什么?我要跟她道歉?”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找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