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托实情 明

清若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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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日着了淡青色的锦袍,长身玉立地靠在门楹处,见阿若看向自己,笑意却是愈深

    他阔步走近屋内,带起一阵苏合幽香,“阿若今日可觉得舒服些了?”

    转而看向安伯,语气并未变化,“安伯且去哥哥屋里照看下,我有些话与阿若说”

    安伯似还要与阿若争上一回,却被林嗣墨展袖拦下,“方才阿若都说你在我这处得了用处,怎的?这会子倒是使唤不动了么?”

    依旧是笑意莹然的模样,话里气势却是不减

    安伯低身退出,颇有些不甘神色,阿若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差点激得安伯重又回身开了那骂战

    林嗣墨拂袖以颀长身姿若有似无地挡住阿若,笑若清风掩映明月,“阿若坐下说话”

    阿若见安伯跨出了门槛,心里依旧不解气,愤愤嘟囔,“老小孩!”

    林嗣墨掌不住笑开来,“阿若今日似是心情甚好,倒有心思与安伯较起劲来,”将桌上阿若撞翻的青瓷釉茶盏扶正了,“说起来阿若不也是个小孩子么?”

    阿若本想反驳自己可是多活了十几年,刚欲开口的话在瞥见林嗣墨的朗然笑意后,又不甘心地吞回肚里

    那日恍惚间只道是阿嗣哥接自个回府,后清醒过来不禁赧然,林嗣言已是卧病在床,必是林嗣墨跑了那一遭

    直到今日,阿若都还未打算好,如何向他,向白渊离,向自己,交待白术坠崖一事

    就算是现下,自己反复想来,都不愿相信甚而是不敢相信的

    好端端的人,在那样灿烂的静好年纪,怎可能突生事异,说没就没了呢……

    阿若抿了抿唇,闭了眼,不愿想再多,“阿术姐她……”

    “有我在呢,阿若不必为难”

    阿若倏地睁眼,他流光溢彩的纯金色眸子跃然映入眼帘,端的盈然笑意风华正茂,倾倒众生

    清隽侧颜已转了过来,正对着阿若惊疑神色,丝丝笑颜犹在,魅惑人心,“白术的事你且不必忧心,白师父那处……”

    阿若早已忍不住,失声叫道,“可是白师父来过?!”

    “未曾,”林嗣墨抬眸瞧向阿若,笑意敛去几分,“未央现下不在了,你身边可缺人服侍?”

    阿若心里某处一动,似在这烂漫春好的时节,妖冶地生出花来

    她水汽氤氲的杏眼看向他,语气忽地平淡,“殿下今日特地来此就是为了这事?”

    “算是,却不全是,”林嗣墨起身负手闲步走至窗扉处,春色正好的景致染得他脸容暖意融融,“我已将哥哥的病况告知了父皇母后……”

    阿若心中一惧,“陛下怎的说?皇后娘娘知晓此事了么?”

    林嗣墨勉力牵起苦笑,“父皇既已知晓,何来母后不知晓的道理?”

    屋内静默半晌

    “殿下从小虽未长在帝后身边,但听起来……”阿若似笑非笑,“似乎感情甚笃呢……”

    林嗣墨蹙眉,一时不太适应阿若突然凉薄的语气

    “殿下来与我说这话,又是何意呢?”

    “自是……”

    “自是想要我进宫献上一番说辞,道我的阿嗣哥气数已尽么?然后那王府主子之位你就可以唾手可得?”阿若越说越不知分寸

    她恨恨地盯视住一脸愕然的林嗣墨,恨不得将这几日的忿恨怨怒委屈一一发泄出来,便好断定他即是她眼里的罪魁祸首

    “你不该这样说……”林嗣墨神色猝冷,“哥哥的病情我已是尽力挽救了……”

    “可那日我说要请白师父来,为何你不允?”阿若连连冷笑,“尽力?就凭殿下一人整日里守在他床榻之侧便算尽力么?”

    林嗣墨默然凝视她良久,终是闭眼叹气道,“阿若不知,我的医术比白师父是要高出几分的”

    “怎可能?”阿若眸中亮起一抹利刃,似要割得面前的少年体无完肤,“白师父精通医理数十年,你怎的能及得上他?”

    他唇边漾开无边的苦笑,像是天际一颗最黯淡的星辰,似要在眨眼之际就灭于无形

    “阿若要何时才能信我的话呢?”凉意深深的低叹响起,春色映衬下的明亮轩室竟让置身其间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说起来,我与白师父倒是师出同宗,”林嗣墨转身撩起窗帷,想让融融春光更易照射进来,“便如阿若所说,我从小未长于皇室,若不能习得一技傍身,只怕是早已命归他所”

    “自我记事起,哥哥就与我暗中通信,一直让安伯代为传达,”林嗣墨的脸隐在茜纱窗帷之后,影影绰绰,将神色也淡去,看得极不真切,“是我求了哥哥,让他寻个淡薄尘世的医者来授我医道,便于无依之时诊切自身”

    “那段日子……我差点就以为我活不过来了……”他低沉地说着属于他暗无天日的儿时记忆,逆光而站的挺拔身姿,被将近正午而逐渐变得灼热的阳光笼罩,强烈的冷意与耀眼的春阳碰撞,只是意难平

    “别说了……”阿若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她只觉得此时的他像极了往日的林嗣言,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一切,只欲将自己的伤痕剖裂开来,在无人的安静处,一遍复一遍,直至体无完肤

    “我也不愿从小离开他们……所幸还有哥哥,他暗地里为我做了那许多,我怎么可能施不幸于他……”

    “哥哥虽是一直未说,我却也知道……他似是一直于我有着愧对之意……”

    林嗣墨忽地放声笑了下,惊得阿若便欲跑去抱住他,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可真傻,我落于这般是我自个的命未生好,与他又有何干?”

    “他却是对我有求必应呢……我们每月都会通上数次音讯,每一回的信中,他总会问我过得可好,缺了哪样东西要派安伯送来……”

    “我缺什么呢?”

    “缺的只怕是双亲的疼惜罢了”

    “再后来,长大了些,我便进了那处……”

    林嗣墨忽地止言,仰面倏地无声笑开来,“罢了,这些事以后阿若自会慢慢知晓,现下说上这许多,也无非是……”

    他向前迈了一步,直走到阿若面前,深深地看进她眼中

    “也无非是想让阿若重新了解我罢了”

    天地间隙的无边漫际处涌动起融融暖意,冉冉袭来,微醺的春阳斜斜投进室内,温然情思笼住相对而立的少年少女

    阿若怔愣原地,极久之后,她伸出手触上面前与他一模一样的如仙容颜,“阿嗣哥……”

    像是一曲静好的琴瑟合奏戛然而止,林嗣墨倏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静立良久,终掩不住眸里的沉沉哀意,“果真不顾是何时都能将我认作他……”